华珍珠轻手轻脚地走进婆母小憩的厢房, 向一旁打扇的大丫鬟蒹葭招手。
蒹葭将孔雀羽扇交给小丫鬟，拧了一把她的脸，示意她小心伺候, 要是惊醒了夫人就剥了她的皮。
小丫鬟忙不迭地点头, 接过羽扇，战战兢兢地为浅眠的夫人驱散暑热。
蒹葭跟着华珍珠走到廊下，低声问道：“小姐还在外边跪着？”
华珍珠点头：“说如果咱们不放了那个姓陈的丫头，就一直跪着, 不起来，叫街坊邻居都看看咱们孟家的待客之道。”
又冷笑道：“横竖咱们家的脸都被她给丢完了, 也不差这一桩。”
蒹葭却皱起眉头：“夫人若是问起, 我该怎么回话呢？”
华珍珠道：“就说我和那姓陈的丫头投缘, 留她在家里住几天, 小姐误会了。”
蒹葭叹道：“少夫人, 可真是苦了你了。知道的，说你为了这个家殚精竭虑。不知道的, 反说你里外不讨好。唉。”
拿手帕擦了擦眼眶：“可惜小姐不知道你这一片苦心。”
华珍珠道：“长嫂如母，为了她好，我这个做嫂子的受点委屈算什么。她真是疯魔了, 堂堂的知府千金，中书令家未来的儿媳, 竟然要跑去做什么……什么打字员。那些抛头露面出来工作的都是些什么人？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何尝让家里的女儿出去做过这样的事情？”
蒹葭道：“疯魔不疯魔也有预兆, 自从老爷送她去读什么女子学校开始, 就一天天不安分了起来。什么坏毛病都是从那里学来的。老爷送她去学里, 原本是为了方便她考取大学。去汴梁读过书, 将来说亲的时候也好听。谁知道她……唉。白家人的东西, 果然一概都是不好的。”
华珍珠抚了抚胸口：“阿弥陀佛，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了。六七岁那会儿，我母亲也动过念头，要把我送去白家的学校念书。好在我父亲坚决不同意，说我华家不能出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儿。好在他拿定了主意，就算是要与我母亲和离也不送我去。否则哪有我的今天！”
蒹葭也捂住唇笑：“是啊，家里的琐碎小事可以交给咱们女人，一旦遇到大事啊，还是得让他们男人做主。”
两人又笑了一会儿，华珍珠道：“好了，一会儿母亲醒了，你就和她说，我将小姐的朋友留下来过夜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去看看她怎么样了，顺便给她送些吃食。要是她安分了，就给她安排一个住处。”
蒹葭道：“让她住哪儿？我好叫人打扫。”
陈丹朱并非第一次在孟府过夜，但之前都是作为小姐的朋友受邀，住在小姐的屋子里。现在小姐都搬出去了，自然不能再让她睡在原处了。
“让她住在我屋子里吧。”
华珍珠想了想道：“毕竟是我的‘客人’。”
她领着小丫头慢慢悠悠地往水阁的方向走，心想，若是那个姓陈的丫头已经被这几个时辰的囚禁磨光了锐气，她就将其释放出来，好好地招待几日。如果还是像之前一样硬气，那就委屈她在水阁过夜吧。
反正现在是夏末，水阁夜间不会很冷。
这么想着，她坐上了岸边小码头上系着的采莲船，侍女撑起轻巧的船桨，带着她划过湖水，来到与世隔绝的水阁上。
水阁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华珍珠提着裙角，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那个姓陈的丫头。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跑了？”
卫南平领着陈丹朱猫着腰走到孟府后墙根前，两人皆是浑身湿透。
陈丹朱压低声音道：“是孟娴让你们来的？”
卫南平也低声回道：“她在大门前跪着，求你她爹娘将你放了。”
陈丹朱轻笑道：“无论她怎么求，只要不肯乖乖地回家，两个月之后嫁到汴梁去，她爹娘都不会答应的。”
卫南平摸了摸这堵厚实的高墙，心想，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就直接穿墙过去了。
但陈丹朱是个凡人，而且还是个不知道他道士身份的凡人。
他从袖子上拽了一个线头下来，变做麻绳，假装刚从袖子里掏出来：“我手脚灵便些，待会儿直接跳上墙头，再垂下绳子来接引你上去，你看如何？”
陈丹朱点头：“再好不过。”
卫南平后退了两步，蹬着墙壁跃上墙头，垂下麻绳，让陈丹朱将绳子系在腰间，将她拉了上来，又带着她跃下高墙。
两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陈丹朱松了口气，擦了擦汗湿的掌心：“吓死我了。”
卫南平笑道：“你在那间水阁里都不害怕，现在怕什么呢？”
陈丹朱笑了笑：“在那里害怕有什么用？身边又没有人会安慰我。”
卫南平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丹青现在正和孟娴在一起。咱们这就回家。”
陈丹朱笑了笑：“好啊，回家。”
陈丹青拉着孟娴坐在崇武坊外一间茶楼里，一边捧着姜蜜茶喝，一边劝她：“你不用担心我姐姐，我朋友已经去救她了。”
孟娴苦笑：“我如何能不担心，她今天是来给我帮忙的，我嫂子忽然就要叫她去‘做客’，又忽然说和她投缘，要留她在家里住，还不让我见她……”
陈丹青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哪能怪你呢？谁也想不到你嫂子居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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