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终没有跟夏洛克一起进去。
此时此刻,她需要整理自己的感情,是的,凯罗尔想,她大概可以从此用感情这个词来称呼它们。
夏洛克·福尔摩斯走下楼梯。
他并不想说话,只是走到那道纤细的身影旁,停了一下。
“你先回去吧,夏洛克,我随后就到。”
男人拉高衣领;
他走进风雪里。
“Well,不戴手套操作阻尼精密天平,高倍电镜出现裂纹,移液器混入污染样品,这就是强烈的感情对他那种性格的扰乱作用。”楼道里传来皮鞋后跟磕地声,麦考夫·福尔摩斯的脸从阴影中缓慢移出。
美丽的混血女孩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话,而是出乎意料地沉默着,积雪照亮街道,也映得她侧脸雪白。
“也许。”
麦考夫听见她声音渺茫。
“以爱封缄,失去之痛,复得之欢,看来这一次她孤注一掷;这样的把戏虽然简单,却很有用,即便是我的弟弟也难以拒绝。”
他幽幽地说。
凯罗尔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她并不再同意并顺着话往下说。
“但你没办法控制流泪,在它已流下来之后;
人不是精密的仪器,爱也不是水龙头,麦考夫。”
高大的英伦绅士傲慢地辩驳:
“可凯罗尔,他们并没有十分相熟,他便会为她感到心碎。”
他看到那张雪白的脸转向自己,平淡地问:
“我与你也并非至交好友,如果有一天我也像那样死去,你会感到心碎吗?”
非常短暂的沉默。
非常非常短,短到雪花的尖端都还未因皮肤的热量消融;
但那已足够他们明白一切,各自,单独地;
——“如你所愿。”
办公室里,女孩曾这样说——
——“你会感到心碎吗?”
她问——
他还无法作答,即使本能告诉他,他绝无法说出否定的回答。
“她没有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夜风刮出雪的白。
——“我需要一个彻底信任你的理由”
壁炉前,男人面无表情——
——“许诺,许诺你会阻止。”
他说——
“我知道了。”
承诺仍然有效;
我会阻止你的失去,哪怕失去我于你并不相干。
“你不会,麦考夫,你是一台精密的仪器。”
她走进风雪里。
“再见。”
“还有,圣诞快乐,福尔摩斯先生。”
——————————
“夏洛克拉了几天小提琴,看来他真的很伤心。”
华生望着窗边高瘦的影子,悄声和凯罗尔说话。
“没事,他需要时间,这种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接受的。我保证夏洛克不会营养不良,这两天他虽然吃的不多但配比绝对均衡。”
凯罗尔低声回答,一边在手底下飞快打字。
记忆中的《波西米亚丑闻》如复印版一字不差地出现在屏幕上。
“这样的夏洛克让我觉得他是个正常人,我是说,普通人的情感,”军医说:“你知道有时候我觉得这里只有我一个普通人,怪人太多了,自从来221B后。”
女孩以极高的时速打字,旁边是她今天吃的第三桶冰激凌:
“是什么让你产生我不是正常人的错觉。”
“呃,我不是指...”华生一言难尽,看看对方纤秾有度的身材,他放弃劝说她去检查一下胰岛功能的想法,解释:
“你总是那么善于控制感情,凯罗尔。我很难想起你有过生气或悲伤的时刻,也许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真的没有过。但我知道你不是没有,有时候,一些很短的时间,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
“你完全可以更放松,而不是隐藏它们,看着你我总会担心你会变成麦考夫的样子,永远官方的微笑、客套的表情。我该庆幸夏洛克不吝于表达喜悦,虽然其他情绪他显然不怎么擅长。作为朋友,我真的很希望你们能跟我聊聊,当你并不愉快之时。”
军医眼里的真挚足以杀死任何孤独之人,他说:
“我在乎你们两。”
I care about you, both.
早在他说到控制的时候,凯罗尔的手就不自觉地离开了屏幕,看着朋友认真地说出担心的话语,胸腔逐渐被酸胀充满,她愣怔着,一时喉头梗塞、不知如何作答。
半晌,她才对那张担忧的面孔吐出一个单句:
“约翰,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好的那个。”
她口中的最好的那个,Best man,约翰·华生一懵,随即笑了:“虽然我是想跟你聊天,而不是想要你夸我。但还是谢谢?”
两人相视一笑。
一切都很和谐,谁料瘦高的侦探走过来打断他们;他从高处俯视坐着的混血女孩,语气有些冷硬:
“我需要和你谈谈。”
凯罗尔仰头,从那双色彩变化的眸中读到疑惑、矛盾、愤怒、伤心及其他更多东西,眸子的主人却无法通过自己的眼睛获取相同的信息。
“夏洛克?”华生不明白。
“走吧,去楼上。”凯罗尔安抚华生,随即起身走向楼梯;
她明白夏洛克·福尔摩斯闭口不问这么久,直到今天,终于忍不住询问她的谜题。
走上楼梯,天花板呈梯形,显然是到了房顶;面前只有一个房门被走在前的女孩推开,夏洛克快速观察一圈这里——这是他第一次上楼,入侵神秘助理的个人领地。
那只肥得跟麦克一样令人讨厌的橘色大猫趴在床边,冲他们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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