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三船又开始破口大骂，“那家伙害我破相了！”
“我们必须马上去医院！”
“你他妈的少在这儿假装好心了！”三船毫不领情，“你以为现在还有安全的地儿吗？”
“可你需要马上止血！”
“我自己能止！”三船不耐烦地说，“我他妈又没得血友病，这点小伤算什么，别他妈在这儿大惊小怪了！”
千叶没再说什么，但开始喘粗气，似乎有些不安，仿佛刚刚经历了生死逃脱，刚才亡命飞奔的时候顾不上太多，现在暂时脱离危险了，各种复杂的情绪顿时涌了上来。
三船经过刚才一通丧失理智的乱砸，这会儿似乎也平静了下来，在车里找了点毛巾一类的东西给自己擦擦伤口，然后靠在座背上开始叹气。
“看来以后我们不能依靠别人了，”他用几乎疲惫的声音说，“这应该是我自己的责任。”
“对不起，”千叶说，“是我连累了你……”
“我挨了一枪已经够难受了，你就别再让我堵心了！”三船这话的意思是让他闭嘴。
千叶不再言语，三船又不由地叹了口气。“我真希望自己保护的是个求生意识强一点的人，”他说，“那样拼起命来还有点意思……”
千叶更无言以对了。
三船气呼呼地把一块被血浸透的毛巾扔掉，又拿出一块新的敷到自己脖子上，抬头看了看后视镜，没有发现任何险情。
沉默了许久，千叶终于又开口说话了：“如果自己的生命有意义，我也想好好活着。”
“那就努力让自己成为对这个世界有价值的人。”三船本不愿搭理他，但还是不由地开口说了这句话。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能理解千叶这时的心境。因为十年前，就在自己跟他一样年纪的时候，哥哥在生死关头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了自己。那是很多人都不愿看到的一幕，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他的哥哥三船崇史是个大好人，是人们心目中正直伟岸的正义象征，连他们的母亲都说哥哥简直就是光明的天使，而他这个弟弟，则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但世间的命运往往是不公平的。在那场悲剧中，哥哥离开了人世，幸存下来的却是弟弟。
“我宁愿那次死的不是你哥哥，而是你。”
父亲的这句话就像一根尖刺一样刺穿了他的心，也撕裂了他们父子之间最后一丝残存的感情。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父亲一面，因为他知道父亲恨自己。得知父亲死讯的时候他正坐在车里，在跟他那些混混朋友们前去“处理事情”的途中。那一天，他打伤了十几个人，其中一个从此成了残废。为此他还在局子里蹲了一阵子，父亲的同事说要不是她母亲一再苦苦求情，这里面的日子还会更长。被放出来后父亲以前的上司说看在家里有两个人都已殉职的情况下同意他可以子承父业。走出拘留所的时候他的两手关节上一片伤痕累累，狱卒说是他自己弄的。上级问他想做什么工作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说自己要干卧底。上司跟他说你可要想清楚了，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们有责任……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三船抢白道，“再说就算你让我穿上警服，也不像个好人。”
从此那种刀尖上行走的日子他一干就是七八年，在那段日子里他的母亲也离开了人世，女朋友不知散了多少个。有个在黑道上行走的血性女子，愿意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他，甚至愿意抛下一些冒着生命危险与他远走高飞。有一次她在行动中受伤了，三船横抱着她一路跑着送进医院，然后转身离开了她的世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工作起来为何要如此玩命……甚至黑帮老大的手枪都顶到他的额头上，他也依旧面不改色。后来那名黑帮老大被抓获的时候对他说过一句话：“我之所以一直这么信任你，就因为你总表现得太淡定。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怕死的人！”
他也想过要珍惜生命，因为自己这条命是哥哥送给他的。但是一想到死的那个人原本应该是自己，憎恨就远远超过了珍惜。他恨自己，也恨哥哥，恨所有的人都那么怀念哥哥，从而把对命运不公的怨怒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所以人们越爱哥哥，就越会对他感到失望。
三年前的一次突发意外，唯一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顶级上司在一次行动中殉职，几乎同时他的秘密档案突然不见了，网上资料也被人删除，所有这一切都把他推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若不是有一位父亲当年的老同事还认得他，他恐怕早就丧命或者在监狱中度过一生了。
那次事故后新继任的上司强行给他调了工作，迫使他当了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的警察。从那之后那就开始被任命一些保护证人之类的工作，没事就跑跑腿、打打杂，跟上级顶顶嘴，或者做一些让上司生气却又拿他没办法的事情，继续自己浑浑噩噩的职业生涯……
想着想着汽车已经驶出一段距离，距离刚才进行激烈枪战的地方已经很远了。周围的景致都发生了明显变化，树越来越少，房子越来越多，路面上也逐渐出现了来往的车辆行人。
三船感觉突然涌上来一阵倦意，仿佛所处环境安全了，人就容易疲惫。也可能是脖子上离了不少血的缘故，他开始觉得没精神，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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