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莽原本紧促的双眼变得锋利，转身对白泽追问过责，“你对她做了什么，不是让你唤醒她吗？”
白泽笑意不减，“我只是告诉它，阿莽是它爸爸。”他语调忽慢，似是疑惑，“其它的，重要吗？”
阿莽盯着白泽，眼神不变。
动气了呀。
哎呀。
白泽凑过去，笑得明媚，“不是你告诉它，不是它爸爸。不认得阿莽。你现在又在不高兴什么？”
阿莽眼神微妙，“别逼我挖出你的尸骨。”
白泽是山中万千野鬼生成。
最开始生出灵智的鬼魂尸体就是他的“母体”。挖出它，不会杀死白泽，却会大幅度削弱白泽的战斗力。
那具尸体，被白泽秘密藏在云山深处。
却瞒不过阿莽的视线。
他是云山最老的妖怪。白泽的小动作很难瞒过他。
白泽收敛了笑容的幅度，只是习惯性地挂着衣服“似奚落”的淡笑，看着地里的浮尘，承认道，“她的魂魄很强大。闯入需要大费力气，还可能被反嗜。”吃力不讨好。
这是解释为何不做。
“阴魂香没有那么大的效果。那个万寿宫宫主用了其它秘宝，但肯定不长久。只要有足够的刺激，它就能苏醒。”
这是宽慰小孩没事，不用紧张。
阿莽的眼神终于收去凌厉，淡漠地盯着白泽，转身，提醒白泽，“她叫浮尘。是我护着的人。”
白泽笑而不语。
浮尘在泥水里泡了很久。
阿莽不知作何感想，隐去自己的身形。
泥水里的小黑猫忽然间窜出猫头，眼珠子左右瞧着，见不到人，立即就跳了出来。
抖抖抖，甩掉一身泥巴。
白泽笑看着阿莽，阿莽面色沉沉，并不看他，而是盯着地上的小黑猪看。
小黑猪浮尘抖抖肥胖的身子。
她虽然被蛰，却也足够胖，不惧这点疼痛。
吃掉蜂蜜，也只是吃饱了好上路。
想通了这点，阿莽就猜到浮尘的倔脾气，是一定要离开的。
果然，浮尘又开始找着下山的路。
阿莽干脆变出一条泥道，小道上没有草，露出黄色的土壤。
土壤蜿蜒，是云山最快最安全的下山道路。
小黑猫立即惊醒，四处查看。最后盯着阿莽隐身所在的位置。
血瞳开始浮现。
阿莽飞身离开。
猫眼里看不见人，浮尘放下三分戒心。对道路没有立即接受，而是自己跑前跑后观察一遍，发现道路是下山的方向，才开始上路走。
胖乎乎的身子看不见腿，四肢蹦跳着奔跑，速度却很快。
再能忍受，被蛰成大胖子的身体也不是感受不到疼痛，却依旧风雨兼程想赶往某地。
阿莽默默跟在身后，为浮尘指路。
她的方向，只有万寿宫。
她只去过那里。
下了山，浮尘没有歇息，变作人类，询问路人，“万寿宫怎么走？”
路人给她指明方向。
看到被蛰成胖子的小孩，大家只以为是病了，想去万寿宫治病。
“哎，那里药费可贵了。不过，也确实厉害。我大外甥的叔叔的远方侄女上个月……”絮叨一顿最后给指明方向，还给了一个饼子。
浮尘一口吃掉。又接着赶路。
路上，小猫去商贩直接偷吃的，好心地会给两个，脾气大的动怒便打。
利落逃窜。
阿莽静静看着，眼眸暗沉。
人类有人类的规矩。
他自问，再如何，也不会让浮尘这般。
白泽永远是一副笑模样，看着热闹。随着他一同隐身，绝不插手。
万寿宫距离云山万里。
若是飞行，也要半天。
浮尘一只小妖，尚未学过飞行，却也路程不慢。一天奔跑两千里。累了就找个树歇一歇，醒了就跑。
被蜂子蛰出来的包，也消了。
那一顿蜂蜜也早已消耗殆尽。
奔跑五天，黑猫来到万寿宫。
不比问去路的形象，浮尘见到万寿宫后，熟练地找到树攀爬跳跃，跳进宫内。
又熟练地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平地，忽然消失不见。
这里有一处结界，阻挡着活人。
阿莽不是不可以破，却会引起结界人的注意。
白泽毫无影响，跟着进去。丢给一个珠子给阿莽。
接住珠子，阿莽可以看见白泽看到的影像。
地牢里很是幽暗。
浮尘一路奔跑，不做停留，只奔地牢深处。
一股气息在萦绕。
白泽心道不好。
奔跑的浮尘闻到气息，却并未注意。
地牢气息一向不好。
但当浮尘赶到地牢深处，见到被捆缚的无痕。
他垂着脑袋，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身体部分已经融化掉，黑色的血水掉落在地，露出森然的黑骨。
浮尘愣住。
脑袋挤入栏杆。
白泽不动，远远观望。
界外的阿莽紧紧盯着。
浮尘进去，四肢缓缓移动，靠近无痕。
用身体背部蹭着无痕。
无痕被力道推着轻轻晃动，锁链发出撞击声音。
浮尘抬起头，跳到无痕被锁链拉着的手上，用脑袋蹭着无痕的脑袋。
“喵。”
我回来了。
无痕脑袋晃动，没有反应。
浮尘又去舔，舌头舔着猫脸，表达着亲昵。
舌头上的细小倒刺勾出一块皮肉。
浮尘愣住。
猫头顶着无痕脑袋，去看脏臭凌乱头发下的脑袋。
脸露了出来。
嘴巴鼻子全是污血。
眼睛闭上了，一点缝隙里露出的瞳孔已经泛黑。
浮尘愣住了。身体从肩膀上滑落。跌倒在地。
再未爬起。
“嗷--”巨大的哭声在地牢里传开。
猫的哭声，像小孩子哭泣。
尖锐，嘹亮，天塌了一般的绝望。
“嗷嗷嗷--”浮尘蹲在地上，咆哮着哭泣。
地牢里传荡着如雷的哭泣声。
界外，听到浮尘哭泣的阿莽再也没忍住，甩手破了界，冲进地牢里。抱起地上的小黑猫，搂在怀里，“我在。爸爸在。”
下意识的话语说出口，一点没有意外。
阿莽的声音依旧冷淡，却比平时轻柔了许多。手拍着猫头，哄着人。
“嗷，嗷，嗷。”浮尘变作人，趴在阿莽怀里，抓着阿莽的衣服，闭目哭泣。
心中的悲伤无法抑制。
阿莽拍着浮尘的背，行动告诉着自己的存在。
一边的白泽冷漠地看着“父女”二人，第一次没了笑容：这才是见了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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